穿著粉色夾襖的二等丫鬟神色不耐，“我們四奶奶的爹，可是咱們宿雲縣的縣丞，什麽時候連一碗山藥牛乳羹也吃不上了？我可是聽說了，家裏請了雲仙樓的大廚來。怎麽？你們是看不起四奶奶不成！”

說著，摔著袖子，就要拎著食盒往回走。

唬得李嬸子趕緊拉住她，“好姑娘。誰不知道你是四奶奶身邊的大紅人。四奶奶那是天仙一般的人兒，我們哪裏敢怠慢。只是……我們實在不會做啊。上次，三少爺和四少爺想吃，我們大廚房做的……被嫌棄口感太糙……都被退回來了……”

“哦？可我怎麽聽說，你們大廚房怎麽還是最後奉上了這道吃食，且三少爺和四少爺很是滿意呢。”丫鬟拍了拍被李嬸子拽過的袖子，很是不滿。

“我道是什麽呢？！”李嬸子是個有脾氣的人，當下尖利著聲音冷笑道，“原來是閻王打架，小鬼遭殃。這是看著大爺的那位風光，卻是來找我們廚房的晦氣來了。”大爺的那位，指的是大爺的平妻，是鎮上首富的嫡女。三少爺和四少爺，均是她所出。

又小聲嘀咕，“到底是小婦養的。哪裏比得上鎮上首富嫡女的氣度。”四奶奶雖是縣丞家的女兒，卻是個庶女。

“你說什麽？！”丫鬟橫眉冷對，又疑心自己聽錯了，驚疑不定。

“我說啊，”李嬸子被柳家的拉了拉袖子，到底冷靜了下來，“我們做不來。上次後來的山藥牛乳羹，是大爺托人特意從雲仙樓買的。嘖嘖，兩碗要一兩銀子呢。不過啊，現在晚了，人家雲仙樓過小年就奉了竈王老爺、封了竈臺，不對外開放啦。”

“你們廚房不是請了雲仙樓的大廚嘛！”丫鬟叉著腰，“推三阻四，搞什麽怪模樣。”

“這下我可算是明白了。敢情是五小姐聽說雲仙樓的人來了，便要吃山藥牛乳羹。四奶奶不敢去請，就為難廚房的人。”李嬸子朝她淬了一口，“什麽玩意兒！”

“誰說不敢去！”丫鬟也是怒了，指著李嬸子大罵，“你個老潑皮。你們這些廚子就是賤骨頭，我們四奶奶親自去請了雲仙樓的大廚，還拒之門外，搞得自己金貴的不得了的樣子！大爺說我不能勸諫主子，有些事不能做就不要做，要守本分——大爺給我氣受也就罷了，你個老潑皮也數落我！”

眼見著一場扭打不可避免，柳家的已經躍躍欲試正要拉架之時，卻聽到一直沈默的連師傅突然發聲，“程丫頭，你在……做甚呢？”

直播間裏開了廣角視角，為數不多的幾個觀眾正看著兩個女人撕逼撕得精彩。被這一打斷，這才發現他們的主播，竟然在兢兢業業地偷著做菜了。

“蒸山藥，做山藥牛乳羹啊。”程若芷不明白這道甜品有什麽難度。即使沒有料理機打碎攪拌，也不過是多費點力氣罷了。

山藥已被洗凈，放在蒸籠裏蒸了。

李嬸子狠狠地一把拍掉程若芷的手。程若芷正要去取只大碗來作為攪拌的容器，冷不防一下子，碗掉在地上，啪的一聲，碎了。

【“主播，不要慫，打回去！”】

【“被狗咬了一口，難道要咬回去嗎？當然是別跟這個瘋大媽理會了！”】直播間裏為數不多的觀眾，看得老起勁了，各種給程若芷提建議。

“你這個敗家玩……”李嬸子噴著沫兒，就要對程若芷大罵。

“你們大廚房的人怎麽回事兒？怎麽叫幫工的人上竈了！”丫鬟怒氣沖天，不滿指責道。

李嬸子本要罵程若芷，見丫鬟如此，立刻掉轉矛頭，與丫鬟對峙了起來，“我李嬸子招的人，個頂個的能幹。就算是個幫工，調/教幾天啊，也是個大廚的料子。哪像某些人，放在身邊養了幾年了，也只會狗仗人勢，在廚房裏亂吠！”

丫鬟是四奶奶的陪嫁，可不就是“放在身邊養了幾年了”嘛。聞言立刻大怒，二話不說，放下食盒，跟李嬸子扭打起來。

準備多時的柳家的，立刻撲上去開始拉架；三個人滾成一團。

三個幫工的小姑娘，則在一旁驚恐、瑟瑟發抖地圍觀。

獨有程若芷氣定神閑，又找了一只大碗，又取了半只生山藥削皮，露出雪白的山藥肉來，用刀切成丁後，再放入石研缽中用巧勁搗成糊狀。

一邊幹活，一邊直播，“山藥牛乳羹呢，有兩種做法。一種是蒸熟了山藥，就糖與牛乳攪拌均勻；第二種，是將生山藥、牛奶、糖一起放入料理機，攪拌均勻後，倒入碗中蒸熟。我個人更喜歡第二種，奶香味更加濃郁……”

然而直播間裏更加關註地是三人扭打的戰況……

【“那個瘋大媽力氣好大，一下抓住了那個小姑娘的頭發！嘖嘖嘖！好疼啊！”】

【“那柳家的不是在勸架吧，分明是在拉偏架啊！你看她的手一直在往小姑娘的軟肉那裏狠掐！”】

【“那丫鬟很生猛啊，以一敵二……女人的戰鬥力都是這麽恐怖嘛！天哪，突然想單身一輩子了怎麽辦？”】

【“臭雞蛋+1”】黑粉上陣，覺得這樣太鬧。【“播主你能不能將廣角關了。這個是修仙美食直播間。修仙美食呢？在哪裏？！光看打架了！”】

【“已舉報！不利於我家寶寶身心健康，我家寶寶才120歲。差評！”】

字幕剛落下，她就收到了系統的提示，“有人舉報你的直播間裏有暴力內容。因為是初犯，扣除10積分。請註意。”

靠！！！120歲的寶寶，了不起啊！！！系統滾粗！已經負分了，還要扣分！！！

程若芷關掉了直播廣角視角，將大碗往竈臺上猛地一放——又突然想起了這具傀儡身子的大力，最後關頭收了大部分力氣，結實的竈臺發出砰地一聲巨響——幸好沒碎。

扭打的三人猛地一驚，手上動作都停頓了下來。三個小姑娘連忙趁機將三人各自拉開，又死死拽住。

三人各占據廚房一角，意猶未盡地繼續互相對罵，“狐貍精！”“老不休！”“破皮臉！”

將生山藥泥與牛奶、糖拌勻過篩後，分裝在白凈的幾只湯盅中；此時，另一碗山藥也蒸熟了。程若芷繞到火膛口，又添了一塊木柴，便換著蒸生山藥羹。

直播間裏有人不滿了，也有人心疼程若芷。

【“怎麽將廣角視角關掉了啊，沒意思！看不了打架了啊……”】

【“只有我一個人註意到，主播做飯的動作手勢很優美嘛！一收一放之間，有種古代東方的韻律節奏之美。心疼主播，麽麽噠(づ￣ 3￣)づ鮮花+1”】

程若芷又洗了手，小心翼翼地將蒸熟了的山藥剝皮，將關節處的小黑點都一一剔除。這才勉強微笑著繼續解說，“謝謝親的理解和支持。接下來我演示的是第一種做法。”

說著，往熟山藥裏，加入糖與少許溫熱過的牛乳，又加了一點點鹽，用筷子慢慢調稀後，逐步加入牛奶。待成羹糊狀後，筷子上下翻飛，山藥泥與牛乳渾然一體，隨著筷子上下翩飛，煞是好看。

“加一點鹽，是為了更加突出甜品中的甜。”程若芷解釋道，“當然也會使羹品有些勁道。原理我不知道，但是這是我們家祖傳的法子。”

【“是對比與襯托嗎？正如古東方有雲，一切皆為混沌，是為無極，無極生太極，太極生兩儀……播主我說的對嗎？快誇我！”】

“這位‘古東方玄學迷’親真的很有想法。好像修真界有很多玄妙的典籍，有機會的話，我會在直播間裏分享，希望對你有幫助喲。”程若芷有種“我的觀眾怎麽這麽厲害”的蜜汁自豪感。

【“謝謝播主，一定要記得哦！先送上鮮花+99”】

程若芷再次謝過，暗暗記下這個觀眾的請求後，手上不停。牛乳混著山藥的甜香氣，開始在空氣中彌散。

那丫鬟第一個反應過來，掙紮著跑到程若芷旁邊，“原來你真的會做？”一臉不敢置信。

程若芷正在分裝，順手拿了一小碟子倒了與丫鬟吃。

那丫鬟微嘗後，臉上喜色難掩，一飲而盡，便利落地將倒好的全部五只小湯盅一齊放入餐盒中，還催程若芷，“我看你還做了一些，什麽時候好啊？”

本來只想給兩碗，剩下的三碗明面上是給李嬸子等人、實則用來給直播間觀眾嘗味道的程若芷……

“快了……”程若芷果然看到了直播間觀眾的哀嚎。

【“幸好我眼疾手快，從碟子裏嘗了嘗味道。真好吃啊！鮮花+1”】

【“差評！我什麽都沒有嘗到啊！”】

“真的好吃？！”李嬸子理了理頭發，整了整衣服，一臉懷疑地看著程若芷和丫鬟。

“要不？嬸子您嘗嘗，給掌個眼。”程若芷指望李嬸子發威，奪過幾盅來。

丫鬟一臉護食的樣子，不斷地催促程若芷快一點。

李嬸子小聲嘀咕，“還說是縣丞小姐身邊長大的呢，瞧著這沒吃過好東西的樣兒。”拉著柳家的，倒還走出廚房了，“眼不見為凈，看你們這樣糟蹋東西，我肝兒疼！”

連師傅向來木訥，似乎想要開口說嘗一嘗，但看那丫鬟的架勢，吶吶了幾聲什麽也沒說。

只有靠自己了！

看到廚房裏還有荸薺，程若芷心下有了想法——須知，食盒的容量是有限的呢。

“我聞四奶奶最是清雅，便做一道‘凝玉生’如何？”說著，手下削刀不停，三兩下晶瑩剔透的荸薺肉便出來了。切碎後加少許糖拌了，放入好看的青花瓷盤中，端是清雅。

又瞅見窗外梅花正好，招呼二丫去采了些半開的梅花回來，“再加一道'暗香湯'。”卻並不按古法炮制——因為時間來不及，那幾盅山藥牛乳羹快蒸好了。

僅是洗凈後，用少許鹽稍稍腌制一會，便加了糖，用滾湯一泡，花頭綻開，有暗香盈袖。

丫鬟左看又看，都覺得各自不舍。到底留下了兩種做法的山藥牛乳羹各一碗，將三層食盒放得滿滿的，這才理了理頭發，急沖沖地離開了。

【“凝玉生、暗香湯，並著雪白軟糯的山藥牛乳羹，好吃好看好聞！我突然對播主有了信心！鮮花+1鼓勵”】

【“你們不覺得，播主好像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嘛！怎麽不像以前那樣是黑暗料理了……我是一開始就進直播間的老觀眾，我覺得有點怪怪的……”】

字幕剛落下，程若芷便感覺到腦海中劃過尖利的滴滴滴聲，系統的電子音響起，“滴！滴！滴！檢測到有觀眾懷疑宿主的身份，宿主將受到制裁……”

話音剛落，程若芷便感覺到腦中一陣刺骨的痛，眼前一黑，便暈了過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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